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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的诉说*;魏允熙-青石板的诉说
DoubleNinthFestival
店/头/街
山海相接的
明清街市
汀江惠吉门前江面
文/图：戴生晟
广袤的闽西粤东大地上，有一条白龙扬鳞奋爪，由北而南，左奔右突，翻转腾挪，恣情歌唱，然后一头扑入南海的怀抱，她就是汀江。汀江，把闽西莽莽大山中的汀州和南海串联了起来，于是，海洋文明与山区文化融合在了一起，一个富庶文明的古代城市诞生了，这就是汀州。而串联山与海的媒介，首先是汀江惠吉门码头后的一条小街——店头街。
汀州惠吉门码头
店头街本来是没有的。那里，曾是汀州府内城墙“镇南门”城门外的一片滩涂。
事情缘起于人们饮食中的基本物质——食盐。南宋绍定五年（）前，*府规定，汀州六县长汀、宁化、清流三县居民食“福（州）盐”，上杭、武平、连城三县食“漳（州）盐”。从福州至汀州，大山阻隔，肩挑手提，路途虎狼强盗凶险，费时费力，运量少而多税盐价奇高。而另一方面，盐产地潮汕地区与汀州水路相连,自发走私食盐者众。《宋史·食货志》记载：“二州民多盗贩广南盐以射利，每岁秋冬，田事才毕，恒数十百为群，
汀江长汀三洲地段
持甲兵旗鼓往来虔、汀、漳、潮、循、梅、惠、广八州之地，所至劫人谷帛，掠人妇女，与巡捕吏卒格斗，至杀伤吏卒，则起而为盗，依阻险要，捕不能得。”潮州的韩江变成了贩运私盐的干线，引起地方治安动荡。*府为治理私盐，多次弹压，官民矛盾突出。官府知禁止之难，多次奏请“更革”食盐配给路线。南宋嘉定六年()，汀州知事赵崇模奏请朝廷，请改采购漳盐、福盐为潮盐。同时整治汀江航道，潮盐经永定峰市转汀江航运到上杭县。为便于作为“官盐”的“潮盐”运到长汀，端平三年（），长汀县知事宋慈炸除暗礁，疏通河道，开通了长汀水口至上杭回龙间的汀江航道。嘉靖三十年（），汀州府知事陈洪范整治回龙滩，使汀江主流长汀水口至永定峰市段全线开通。至此，汀江沟通广东大埔的三河坝，接韩江，抵潮州、汕头，一条山海相接的汀江航路开通。汀江，进入“上河八百艘，下河一千艘”的繁华河运时代。
惠吉门
潮盐入汀，带动了其他货物的船运。汀州商人利用船运价格低廉的优势，大量从事其他商业的船运，使汀州和粤东之间的转口贸易迅速发展。闽西、赣南各种土特产通过海上丝绸之路，销往世界各地。粤东的食盐、布匹、药材、海产品和京果等运销到闽西、赣南等地。
惠吉门码头
大山之中的汀州和赣州，通过汀江——韩江航道，与沿海平原及南海连接起来，成为海洋经济“潮州圈”的一部分。而且，由于“汀江—韩江航路”和“汀州——瑞金通道”的联系，增强了潮汕地区与长江流域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的交流，成为全国交通网络重要的一个节点。
于是，汀州府城汀江边第一码头惠吉门码头应运而生。蜂涌的物流人流，让这一块河滩变得异常繁华。货物要存放，要交易。人们要吃饭，要住宿。在内城“镇南城门”外南边的一片河滩上，从简易的搭盖，到筑基建宅，从地摊到店铺，一条街道诞生了，发展了，完善了。大约到了明朝时期，街道房宅店铺已然完备，成为具商品交易、工艺制作等功能的商贸与小手工业制作街区。后来，一些房屋经商贾名流重建，街道两边房屋有的成为深宅大院，封火砖墙、雕梁画栋，翘角飞檐。但不管富人豪宅还是小户寒屋，布局上一律坐北向南，而沿街必于东面或西面设店铺以供商业用途，所以这种店的结构有人称之为东店西宅、西店东宅。如是二层楼式建筑，则为下店上宅。在当初的功能上看，其经营离不开山海货物的储存与交易。如食盐、布匹、药材、海产品、洋油、灯盏和京果，而本地货物则有汀州玉扣
镇南门，原汀州内城城门
纸、汀州八大干，蔗糖、瓷器、靛蓝、木材、棉麻、印刷品、汀州米酒、汀州菇类、汀州金箔纸等。手工百业则有木匠、篾匠、铁匠、搓绳、打金、理发、裁缝木雕、、画像、纸马等，主要是提供农业生产、纸业生产及家庭生活所需的工具或物品，如犁耙、扁担、络脚、斗笠、蓑衣、桌凳、饭罾、盘篮、簸箕、米筛、糠筛、谷笪、箩子、箩索、畚箕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城乡生产生活中涉及之物品，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在店铺名目上，如理发店、打铁店、雕刻店，画像店、纸马店、饮食店、客店、金果店、五金店，只要想得到的店，这里都有。大凡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到这条街，没有买不到的。更有一种店，叫丧服店，专门办理死人后事的，态度好得不行。传说某人一天早晨到店头街找人，到这店用力敲门。只见一个大男人披着未来得及穿好的衣服，急匆匆打开门来大声地问：“唉几多点的啊？”那问路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吓了一大跳。路人见之，无不窃笑。问路人知缘由，好不扫兴。这条街生意特好，店铺也特值钱。久而久之，人们就叫这条街为“店头街”，就是最好的集市商铺的意思。
店头街发展到后期，“镇南门”内城门外的新街早已与内城的老街融为一体了。在街道的南端，大约在元明时期筑起了更为壮观的惠吉城门，左右且又建起了新的城墙，是为汀州城的第二道城墙，习惯上称为外城。由于店头街左右街巷星罗棋布，拆迁改造难，因此近几十年格局没有变化。为了改善这里居民的生活条件，近年国家出了一些钱整理路面，在路下设排水管、电缆，路面铺鹅卵石或石板，路上格局均为旧观。
街店格局，多为二层木楼式
现在的店头街，首先是居民区，街道两边有住户家，其次是经商的从业者。从街道北端进入店头街，见街口店墙上挂“店头街”书法牌匾一块，传说那是清代大才子纪晓岚任福建学*时到汀州试院主持“童试”时游店头街后写的墨宝。又挂“国家第三批中国历史文化名街”。两块摊牌，一古一今，彰显店头街的古意。让你觉得你好像要进入时间隧道，去做一回宋元明清游侠。
进入店头街，约四五米宽的街面上铺青石板，两边多为青瓦盖顶的木质两层楼。店面不宽，多在四五米左右。木质门板非常干净，看得出木板经过房主人不断洗刷显出的自然纹路。每个店铺门口都挂着红灯笼和*色的商号旗，古典素雅。小手工业店只有豆腐店、打铁铺、剃头店、雕刻店、裁缝店、画像店等，许多活计因时代的进步已经销声匿迹了。
难得还有一家打铁店，一男一女大概是夫妻，在火红的铁条上叮叮哒哒的敲打着，那准确的锤击与有韵律的节奏让你见识中国几千年来劳动的艰辛。原来这是一家百年老店。店主今年已65岁了。他说，他爷爷、父亲到他自己，三代人打铁，打制的刀具质量很好。去年仅油炸“灯盏糕”的勺子就卖出多个。
在理发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手握老式洋剪，活动着拇指与食指为坐在笨重的老式理发椅上的一个比他年纪更大的人剪发，那种四五十前的画面只有在店头街你才能见到。这个老人叫李金水，14岁开始学剃头，掌握“浪目”（用刮刀剔除眼内污物）、“标刀”（刮刀刮后脖子毛发时刮刀在脖子上跳动）、掏耳诸绝技。约7平方米的理发室，5平方米的厨房，加上二楼，老人吃住都在这里。他说，前来剃头的多是老主顾，年轻人较少来。
木雕，是店头街的老活计。俞建荣17岁在店头街学雕刻，各种形像的根雕、菩萨被他刻划得惟妙惟肖。他题写镌刻的“敦宗睦族”一类的牌匾，笔力苍劲，入木三分。可以说，他的每一刀，雕刻的都是书法、雕刻以及孝文化的传承。他高兴地说，在店头街开店30年了，生意很好。
“秀峰画室”经营画像、字画装裱等业务。主人王秀峰是一位女画师，在店头街开店24年了，她的炭精绘画传承于民间，每月画30多张，用画技传达客家人对祖先的怀念。
饮料店漂亮热情的客家女郎
做鞋，这是与时俱进的行当。旧时做布鞋，今人穿皮鞋。张小荣自学，也成了行家里手，开了一个“来雅鞋庄”。他在店头街开店16年了，接受顾客定制男女休闲皮鞋。他做的鞋子，材料真，做工细，比专卖店便宜，耐穿。每年春节前夕大约要卖出多双。
老赖的芋头丝，有注册商标。
商铺经营的东西当然也不同于旧时，食盐早已不是稀缺物资，汀州玉扣纸也早已停产。商店经营的货物大都是：汀州八大干、汀州糖姜、蛇糖、汀州米酒、长汀河田鸡、烧大块、汀州芋头丝、竹制小摆件。此外，就是一些各地旅游景区都有的避邪小物件，如佛珠、手串等。
收藏家老王，对钟表如数家珍
饮食与客店当然不会寂寞。不说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单凭“吃在汀州”这一句话，那一定是店头街的重头戏。果然，街上多的是酒家一类的店铺，如百年老店“七星饭店”。各家小食店多的是汀州特色小吃，煎薯饼、灯盏糕、笼床糕、芋子糕，卷饼、油炸肉圆、豆腐丸、豆腐饺，数不胜数。“不吃河田鸡，不算到了长汀”。白斩河田鸡是汀州著名菜肴，肉质香韧，回味无穷，被列为长汀名菜之首。烧大块，用猪三花肉油炸后烹制而成，肉香味美，肥而不腻，是极具长汀特色的菜肴。烧大块又名“思乡菜”，旅居他乡的长汀人，逢年过节年节必做烧大块这一道菜，以解思乡之愁。汆猪肉，用瘦猪肉掺地瓜粉汆制，做法简单，肉质细嫩，深受人们喜爱。
长汀白斩河田鸡
汀州豆腐，鲜、嫩，是汀州一绝。瞿秋白《多余的话》最后一句说：“还有，中国的豆腐真好吃”。说中国豆腐，其实就是说汀州豆腐。要知道，瞿秋白关在汀州试院40多天，天天吃长汀豆腐:酿豆腐、豆腐饺、豆腐花、油炸豆腐、炖豆腐。他不但没感到腻，在就义前还郑重告诉世人中国豆腐好吃，足见他说的是汀州豆腐，足见汀州豆腐味道的美妙。
在长汀，每个客家女都是酿酒师
时代给汀州打下了新的印记，革命让汀州米酒有了新的称呼：“红*可乐”。这种被称为“可乐”的米酒，客家人家家会酿，店头街酒肆随处可见。程少华是其中一家酿酒作坊店。他开彩票店兼卖米酒，有时一天能卖出米酒多斤。在“汀州汀州”酒店，一个可装多斤米酒的大酒壶特别醒目，游客可以上二楼品尝店主林剑波窖藏多年的客家老酒，配点下酒小菜。倚着美人靠，品尝醇香的客家小酒，让你飘飘然如入仙境。许多年轻的游客忍不住，要尝一尝当年“朱毛”喝了五年的“革命酒”，被它的清甜所迷惑，于是醉了，张开五指学着用客家话吆喝了起来：“两家好啊”、“五魁首啊”，随后一群人大笑。
古街两侧。两层木构小楼外，或见高不可攀的封火墙、飞檐斗拱的门楼、古朴别致的窗棂，那便是昔日权贵人家的高门大宅。至今保存完好的有张宅、王家祠、兰氏宗祠、林氏家庙等一大批建于明清时期的府第式古建筑。这些古建筑，有的规模宏大，有的小巧别致，但都翘角飞檐、雕梁画栋，精美别致。在店头街南段西侧的段家庭院里，有一棵多年树龄的铁树。这棵铁树长得特别大。据说当年段家种下它是为了防火，而多年中段家确实没失过火，于是被尊为神树。铁树前一个铜制香炉上布满香芯，可见经常有人前来祭拜祈福。在庭院里摇着蒲扇纳凉的老阿婆看我为铁树拍照，一脸虔诚地说：“拍吧，它是树神哩，能保佑你平安健康。”老宅中，还有共和国少将的老宅，可惜屋坏失修成为危房了。又有老宅辟为纪念美国驻长汀机场飞虎队的纪念馆，里面珍藏许多抗战老照片。年11月28日，曾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竞选委员会特别事务处主任罗杰·菲斯克前来参加长汀第三届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日暨庆祝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美国飞虎队在长汀纪念活动，并参观游览店头街，随行的飞虎队领导者——陆*少将陈纳德先生的夫人陈香梅女士的访汀特使乌巴特尔在活动上宣读了陈香梅的贺信，陈香梅在贺信中说:“对于长汀这座美丽的山城，许多飞虎队员都记忆犹新。
店头街南端，惠吉城门
望江居（郑宅）
一些名宅被经营为民宿，提供游客吃饭和居住。南端惠吉门西侧小巷的“望江居”，就是一个典型。这是一座地处汀江边的三进三层的旧式大宅院，登上三楼，汀江两岸尽收眼底。房东先人中有郑克明，是光绪十五年已丑科进士，因而郑宅是个典型的汀州书香人家。
惠吉门城楼
你游历完汀州古城和店头古街，已经很累了，来到郑宅，沏上一壶长汀高山茶，听听客家十番音乐南词北词，观赏汀江两岸自然风光，感受客家宅院的古韵，那是怎样的一种惬意。夜深人静，明月高悬，这时你仿佛看见惠吉门码头江面上点点白帆，栈桥上穿着短袖对襟布褂的工人正在装卸货物，你分明觉得这窗外吹来的风里有一种大海的咸味，你似乎听到店头街传来木屐与青石板磕碰的声音。日月如梭，岁月如歌。时代已然前行近千年，感恩时代的进步，感恩先人一代一代的付出，我们早已脱离了肩挑手提、纤夫拉船、资源贫乏、缺吃少穿的时代。生活在当代，我们很幸福。
（年6月18日零时4分完稿于金碧花园）
戴生晟，福建长汀人。福建师大中文系毕业。中学高级教师，长汀县易学研究会副会长。在教师、秘书、教研员诸岗位行走四十年。喜写作、摄影、堪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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