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节:幸存者说szda——第五节躺平的一百种姿势
6
火锅正在电磁炉上咕嘟地冒着热气。
番茄味汤底已经煮开,金*色的玉米段在其中浮浮沉沉。
另一边,摩飞锅也开着低温挡,正在预热烤盘。
桌面剩下的地方,全部被配菜摆得满满当当。
生菜、茼蒿装了一盘。
花菜和土豆切好后另装一盘。
切片年糕一盘,芝士碎半袋,泡面面饼两块。
裹好了酱料的鸡翅一盘。
鱼肉切段又是一盘。
厨房里又端出不少东西。
一大碗蔬果沙拉。苗芽菜估计是用储藏室的*豆泡发的。
香肠头和刚刚解冻的培根摆在一起;牛肉则分了两种料理方式,有的切片,有的切块。
餐桌上陆陆续续摆上了可乐橙汁。除了饮料以外竟还有几罐啤酒。
我接过一罐。
不喝点酒总觉得对不起现在这么好的气氛。
陈林在烤盘上刷上一层油,下了半盘鸡翅和牛肉块。
安安也夹起一截儿香肠头。
「滋啦——」一声,香肠与盘面接触的地方立刻溅起朵朵油花。
我等牛肉煎至七八分熟,用生菜裹住,再夹上一些芝士碎。
肉本身的温度让芝士很快融化。
包圆后,再蘸上一点冒着热气的黑椒汁,我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
吃累了,我们就跑到客厅休息一会儿。
电视里,新之助小朋友正在和娜娜子姐姐约会。电视外,安安因为斗地主输得太惨,脸上已经粘满了小纸条。
一整晚,火锅和烤盘热了又热。我们吃吃停停,喝空的瓶瓶罐罐堆了一桌。
在酒精的作用下,所有的烦恼、焦虑、恐惧与担忧都被一股脑地抛诸身后。
我们一口气问出了很多秘密。
柴油发电机和望远镜其实只是陈林的个人爱好。
他时常会上山露营,除了这两样,必备的帐篷、卡式炉和燃料罐也一应俱全,只是没有带来而已。
我们也终于知道了他的一些过往。
陈林在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参与工作,在家待业至今。
他的父母并不在国内,不知道经历过怎么样的交涉,他们竟然默许了陈林的做法。
同是天涯沦落人,国家就业率低迷有我们两个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禁联想到自己。
在24岁之前,我也过得顺风顺水。顺利高考、直博。
每天的日常就是待在实验室里捣鼓论文。周末偶尔也会去导师负责的研究所里帮忙。
在我的设想里,我会按时毕业,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手所里的工作。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半年前,导师的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他手下所有博士生全都挂靠给别人,项目也暂停了。
我的实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研究所的器材。
这样一来,论文几乎无法推进下去。
后来,我没有通过答辩。
只拿到了本科毕业证。
再后来,我就成为了一个失业的生物老师。
一连串的挫折和失败一度将我折磨得夜不能寐。
但是在末日的洗礼下,这些伤口逐渐不药而愈。
人类最具体、最永恒的敌人只有死亡。和它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因为太尽兴,我们还差点儿错过了零点计时。
许下新年愿望的时候,我想起了远在燕都的爸爸妈妈。
他们生活阅历远比我丰富得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我买的物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安安喝得最多,很快就醉倒在桌上。
我把她扶进卧室,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把脸。
陈林说,以我和安安之间的情谊来看,很难相信我们之前互不认识。
我也觉得很神奇,安安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小何,」他站在门边,看着我给安安掖被角,「你准备睡了吗?」
「还没有,」我冲他眨眨眼,「我有事情想问你。」
猫哥和kk早就吃饱喝足,蜷缩在一边睡着了。
小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扑克散得到处都是。我捡起掉落在毯子上的纸牌,是一张红心A。
陈林在我身边坐下来,单手开了一罐啤酒。
「说吧,」他的眼里含着笑意,「想问什么?」
「上次你只讲了一半,」我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所以人类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7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就问这个啊。」
「是啊。」
陈林敛起笑容,沉吟片刻。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先明确一个前提——末世人类因为理念不同而存在群体的细分。所以不同人群的未来也不尽相同。」
「像王勇那样的清道夫只占很少一部分,目前人数最多的应该是救援派。」
「你和安安比较接近这一类型。囤积物资,保持静默,等待*队的救援。」
我点点头,只不过我们躺平得更彻底一些。
「当然,救援派也不全是留在原地的人。如果汽油问题能够得到解决,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主动出击,寻找人类最后的根据地。」陈林继续说。
「救援派的本质是相信还存在着一个持续运行的权力机关。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或者被它找到。」
「严格来说,清道夫也属于救援派,只不过是极端利己的一部分而已。」
「清道夫怎么会是救援派?」我忍不住打断他,「他们明明是救援派最大的敌人。」
「派系内部的分裂对抗不比派系之外要少。」
陈林换了一种说法,「我们不妨这样想——清道夫靠着掠夺他人食物来维持个体生存。但是只要是食物,就会有保质期。更何况物资是有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在救援出现以前,撑得尽可能久。」
「而所有救援派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困境——随着时间推移,食品资源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米面类的主食保质期基本在两年左右,这就是他们的最后通牒。」
「如果两年后依然没有救援呢?」我听得有些紧张。
「所以,只有等待是不够的。」陈林抿了一口酒,「在两年期满之前,救援派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做好成为基地人类的准备。」
「在救援没有按时到来的情况下,基地派将是人类的最终归宿。」
「基地人类将重建规则和秩序,吸纳尽可能多的劳动力,并从基础农业开始逐步恢复物质生产。」
「如果所有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基地派,事情会不会简单很多?」我又问。
他摇头:「如果不是被逼上绝境,人哪里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虽然在后期,基地派因为极强的包容性,实现了对末世人类的大融合。就连清道夫也能隐姓埋名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但是在前期,它太脆弱了。基地派是在黑暗中举着火把的人,不会也不能出现得太早。」
「在什么样的阶段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我们也不能跳过其中任意一环,最多只能加速它的进程。」
落地灯散发出暖*色的光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陈林的神态与往常不大相同,认真中带着些许慵懒。
「那你是哪类人?」我定定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回给我。
「反正不像救援派。」
陈林和我们比起来,过于活跃了。
我和安安的宗旨是一贯的:能苟则苟,绝不露头。
「也不像基地派。」
「虽然你确实有意加快转变的进程,但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成为基地人类的一员。」
他并不热衷成为管理者,更不要说是被管理的人了。基地派里没有陈林的位置。
「基地派建立的秩序最终将惠及末日社会的每一个个体。你需要它来帮助你约束其他幸存者,这是你们的共同利益。」我努力让自己表达得尽可能准确。
「但你不想完全进入群体之中。」
末日之前陈林就是这样,末日之后也是。
「你不在局内。」说到这儿,我停顿了一下,「陈林,你是个自由人。」
他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许久,陈林抬起头来。
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就知道,」他说,「小何很懂我。」
1
我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正想继续说下去。
一旁熟睡的kk却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
「呜呜——」
它一个翻身站起来,嘴里发出警告的低鸣。
夜沉如水,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它听到了什么?
「kk,坐下。」
我试图安抚它。但它反而变得更加焦躁。
我和陈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出门检查情况。
楼道温度很低。
寒意瞬间让我的酒醒了大半。
依次巡视完另两个房间,我们来到消防门前。
门上的铁锁紧紧绞合在把手上。
没有任何异常,楼梯间寂然无声。
整层9楼,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我们重新退回房间。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kk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在客厅来回踱步着。
猫哥也醒了。
它端坐在阳台前,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面前的移门。
陈林走过去,缓缓将门拉开。
我跟着他来到阳台上。
外面比楼道更冷。
银色的月光将雪地照得亮亮堂堂,我盯着楼下看了半天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
「啪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下雨了吗?
伸手一摸,指尖的触感竟有如浓痰一般。
我猛地抬起头。
一张*紫色的脸倒悬在我的正上方。它微张着嘴,臭不可闻的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滴落。
「啪嗒」
又是一滴。
我强忍着恶心擦掉脸上的口水。
陈林已经调转手电的方向。
借着光线,我看见一只丧尸折尺似的挂在10楼的栏杆上。
因为倒垂,它脸上青筋暴起,突出的眼白几乎要脱离眼眶。
「呃呃呃啊……」
随着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它的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叫喊。
渐渐地,喊声越来越大。
「呃呃啊——」
我扫了一眼隐藏在夜色中的其余居民楼,不由想起上次解救kk时的场景。
我和陈林都很清楚,绝对不能让它继续叫下去。
「怎么办?」我低声问。
「我上去。」他转身去找工具。
家用梯有一米多高,站上去之后,陈林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空中。
我在他腰间绑好安全绳,低着头正准备把另一端系在栏杆上。
就在这时,陈林突然连人带梯跌出扶手之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全绳已经滑出了好几米。
我下意识攥紧手上的绳子。
还没来得及将它缠在手上,另一端传来的力道就让我狠狠磕在栏杆上。
撞击带来的耳鸣让我头晕目眩。
同时,我感觉到绳子正不受控地从手心寸寸滑落。
「安安!」
什么丧尸围城,什么幸存人类,此刻我一点都顾不上这些。
我只知道,如果绳子脱手,陈林立刻会从三十多米的高空摔下去。
他会死的。
这个念头让我全身冰凉。
「安安!」
我不确定自己叫得是否足够大声。耳鸣让我失去了对音量的掌控,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几个字吼出来。
「快来帮忙!」
用尽全力拧动双臂。
几次尝试后,绳子终于缠上我的双腕,下滑的趋势这才堪堪止住。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卧室门被砰地撞开。
余光里,有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我跑过来。
她终于醒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绳子的重量一轻。
「怎么回事?陈林是不是掉下去了?」我急得大喊。
安安冲到阳台边,快速向下眺望一眼:「放心,是他身上的丧尸掉下去了。」
刚刚的绳子上竟然有两个人。
她随即将安全绳的末端绕在栏杆上,打上死结。又从前面替我拽住绳索。
有她帮忙卸去大部分的重量,我顿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时,火辣辣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降临。
仿佛刚刚握在手中的不是麻绳,而是淬了火的刀子。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个不停,甚至连简单的屈伸都不能做到。
来源:zhihu盐选专栏
作者:szda.何